一口氣讀了二十餘本日本文學,其中部分書籍份量頗重,
數量雖不多,卻頗為飽足,遂決定稍事轉圜,改變方向,挺進西洋文學。
昨夜外子推薦的是《西線無戰事》,
睡前瀏覽了譯序,對作者的生平有了約略的了解。
老實說,若不是家裡的父子倆都同聲讚許此書,我對戰爭文學是絲毫沒有興趣的。
只是在重新啟動對西洋文學的閱讀以前,還是想將前階段閱讀的日本文學稍事整理一番,
以免日久遺忘,又徒生感慨。
第一個列入重點的就是《源氏物語》。
此書乃全世界的第一本長篇小說,
因同屬古典風格的愛情故事,很多人都將之與《紅樓夢》相提並論。
初始閱讀時我也抱持如此的想法,但更深入理解後,便察覺將兩者相比未必公允。
前者屬愛情故事,後者還更像以人情世故為主題。
兩者成書年代相差了七百年,
紫式部能夠參考學習的小說範本遠比曹雪芹少得多,
雖然就全書的結構完整性、情節緊湊度,以及文字活潑感論,個人主觀以為,紅樓夢都更上層樓,
但若將創作的時空背景的縱深納入評定,《源氏物語》的偉大程度就非同小可了。
在日本文學史上,《源氏物語》之前的小說創作為數有限,
比較重要的《竹取物語》、《落洼物語》、《伊勢物語》,家裡都有存書。
前者譯文僅三十餘頁,
中間者的篇幅約百來頁,
後者則是和歌文學,
相較起來,《源氏物語》形同是驟然拔地而起的長篇巨作,
全書譯文達九十萬字(豐子愷譯本為小字本,兩頁上下合印一頁,共1025頁,若以正常字體處理,形同加倍),
體例則是結合小說與和歌之大成。
全書之和歌多達八百首,是以和歌言情,散文敘體,兩相搭配,綿延進展,
描述的是跨三代,七十餘年間的貴族愛情故事。
這樣的體例不僅比晚了七百年的《紅樓夢》的規模更為碩大,
放諸當代,也無異是具有開創性的先例。
與紅樓夢相同的是,《源氏物語》對人物性格的刻劃,以及平安時代的貴族生活的描述都極其深入,
不僅其本身是優秀的文學著作,也可作為文化歷史研究的重要史料。
也因此,與紅學一樣,源學研究在日本也非常蓬勃,研究的時間也更長,
只是中文翻譯有限,以致一般的讀者並不容易接觸到。
根據對岸源學學者姚繼中在《源氏物語與中國傳統文化》一書中指出,
物語在日本原指平安時代流傳於上流社會婦女間的傳奇故事。
這些女性多半不識漢字,僅會片假文字,
並以之記錄了許多口語流傳的民間故事,或女性個人的隨筆與日記,
由於比較吻合日本社會與文化,比漢字更能傳達日文的意義,
後來才慢慢發展成特定的文學體裁。
而這些以片假名記錄下來的故事僅是不拘形式的民間評話,
結構都較為鬆散,這或許也可解釋源氏物語結構不夠嚴謹的原因之一。
而源氏的故事就是流傳在安平時代的眾多民間故事之一,
紫式部是加入了自己的想像,以及部分隨手可擷取之宮廷史實,才慢慢發展出全書的面貌。
也因該書設定的讀者都是貴族婦女,自然內容上也偏重於貴族之間的各色愛情故事,
對於政治與公務的描述幾乎是寥寥可數;
紫式部總是在小說裡強調,因乃女流之輩,有些內容不便涉入詳載,便輕鬆一筆帶過。
在平安時代,《源氏物語》就已經在宮廷裡廣為流行了,
它與紅樓夢一樣都是邊寫邊傳閱,書未完成就已經閱讀者眾。
而紫式部本人因年輕守寡又博學多聞,
才有機會入宮擔任彰子皇后的女官,負責為之講解《日本書紀》與白居易的詩。
在平安時代時,漢字是男性的專利,紫式部有此特殊才能,是家學淵源所致。
她生在中層貴族家庭裡,
曾祖父、祖父與父親都是漢詩與和歌詩人,
她自幼趁父親教導哥哥之便,從旁學習,才打下了深厚的漢學基礎。
根據紫式部日記裡的記載,學習漢學時,她的反應經常優於其兄,而讓其父不得不感慨:
此女奈何不身為男兒身。
目前著名的《源氏物語》譯本,有對岸學者豐子愷,以及台灣學者林文月兩種。
這兩種版本家裡俱全,經過仔細比較,豐本的譯筆似乎更勝一籌。
該書原譯於六零年代,適值文化大革命而不便出版,
直至八零年代譯者亡故後才陸續問世。
在林文月的譯序裡說,
她是在初稿已完成時才知道有前輩完成此役,否則她未必率而為之,
可見得連林文月都推崇豐本。
而豐子愷乃留日學者,終其一生的日本文學譯作極多,
他專精於繪畫、音樂、文學,又是佛教徒,國學基礎也厚實,
學成歸國後就任教於西南幾所大學專授藝術欣賞等,
而《源氏物語》裡賽畫、賽書法、賽調香、賽箭、絲竹大會、舞蹈表演的描述極為頻繁,
佛教慶典、佛學的典籍與觀念也屢見不鮮,
中日古籍的引經據典更是普遍,都使豐子愷具備了比一般人難以匹敵翻譯此巨作之條件,
豐本比其他版本精彩傳神也不足為奇了。
為了更好好的理解豐子愷先生,外子還購買了當年先生在報社上刊載的漫畫集冊,
翻閱這本頗具古風的畫冊,
巴金、魯迅的民初年代也仿如歷歷在目啊!
附記:全文完成於2010/7/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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